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54章 第五種羞恥(26)

關燈
第154章 第五種羞恥(26)

“果盤最下面是雪茄。”查爾斯對傑說。

傑哼著小調,對著鏡子修理眉毛。他是個很怕痛的人,往日每拔出一根毛發都會痛得皺眉,但這次,他下手卻極為痛快,往往是剛拔除一根,鑷子就挪到了他看不順眼的另一根雜毛上。

“你吃得真快!”傑咯咯地笑,“查爾斯,你確定你吃飽了嗎?不過我確實給你留了差不多一般的量,如果我吃那麽多就飽,你應該也和我差不多……”

他說著,放下鑷子,那只手很自然地放到了小腹上。查爾斯像是被燙著了似的飛速移開視線,這一動作驚醒了傑,他立刻垂下了手,轉身坐到沙發上,翹起一條腿的同時向前傾身,擋住了小腹的位置。

“差不多飽了吧。”查爾斯含糊地說。

他的面色和一小時前完全是天上地下的區別了。都不說健康與否,他的身體實際上散發著極其淺薄的白色柔光,那點微光就像清晨時透過濃霧的光束,朦朧而微妙,令查爾斯仿佛傳說中降臨人世的天使。

不過,這點微光在灼亮的白熾燈下其實並不顯眼,傑能知道查爾斯在散發微光,是因為他自己在剛剛吃飽後也是如此,只不過當時他和查爾斯不在同一個空間內,因此查爾斯才沒有發現。

當然也是因為傑當時穿著白襯衫,而現在的查爾斯穿著深灰色的高領毛衣——這就讓他皮膚表面浮現出的微光變得格外明顯了。

查爾斯似乎自己也發現了這點,從他僵硬的身體和絕不肯觸及自己身體的視線就能看出來。

為什麽那麽害怕和警惕呢?傑是真的搞不懂查爾斯到底怎麽想的。眼下發生的所有事,樁樁件件,雖說也不乏有驚險、恐怖的時候,可大部分的變化也都挺好的啊。

他們在森林裏擔驚受怕是真,可不也度過了一個極其美妙的夜晚嗎?說到這,天啊,昨晚的瘋狂真是不可思議,也不知道他們都是哪兒來的精力,居然能像那樣毫無顧忌,堪稱歇斯底裏地肆意揮灑。

整個晚上,他們不停地變換著姿勢,不斷地轉移著位置,上上下下,起起伏伏,顛來倒去,如同潮汐漲落……他們好像確實是隨著潮汐的漲落做那事兒?

“天色晚了,我們休息吧。”窗外的海潮聲激蕩不休,傑的心也激蕩起來。他靠近了查爾斯,握住了查爾斯冰涼的手指,並且沒有錯過查爾斯突兀的顫抖,“也許我們應該留著臥室頂上的那盞小夜燈,查爾斯,畢竟如果什麽都看不清的話,那也挺沒意思的……”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雙眼也越來越迷蒙。狂熱的喜悅從軀體裏沖出來,化作了濃香,而查爾斯的身體在傑柔情的細語中逐漸放松,又在這濃香中重新繃起。

他下意識地攬住傑的身體,手臂如同蛇一般絞緊了對方的軀體——

夜晚還很漫長。

所有的一切都令他們心中湧起激烈的情感,而激烈的情感,總是需要以更加激烈的行動來發洩的。

他們擁抱得那樣緊密,那樣熾烈,仿佛兩團被炙烤的棉花糖融化在了一起。

伊薇嘆了口氣。

“他們很吵。”她憂傷地說,“很吵,但是很快樂。我就不一樣了,我一個人留在這個沒意思的地方,一個人睡在足夠睡四個人的大床上,孤枕難眠啊。”

“你想要我陪著你嗎?”桑西輕柔地問。

“哦不,哦不,萬能的主啊——不。”伊薇閃電般從床上彈起,抱著床單縮進角落,充滿恐懼地盯著桑西柔美的面孔,“你在開玩笑吧?你是在開玩笑嗎?你肯定是在開玩笑。不許開這種玩笑。走開,離我遠點。”

桑西無辜地看著她:“我沒說是要發生點什麽啊。我只是說我可以陪著你。”

“我絕不會挑戰主人的。”伊薇嚴詞拒絕,“你是私有物品,和康斯坦丁一個意思——除非他主動分享,否則絕對禁止觸碰。”

“康斯坦丁。”桑西在舌尖挑了挑這個名字,“約翰·康斯坦丁。他是個可愛的年輕人,你不這麽認為嗎?”

“我比較喜歡布魯斯那個調調。”伊薇說,“有風度,有技巧,有資源,有錢。”

“重點其實是有錢吧。”桑西偏著腦袋,“你已經不是人類了,為什麽口味和胃口還是和人類那麽接近?你是他手裏的所有異類當中最像人類的,伊薇,不過也是因為你太像人類了,所以他才會放任你在人群裏亂跑。”

“像人有什麽不好的。”伊薇滿不在乎地說。

“人類是最好的。”桑西同意道。

他這麽說的時候就特別像亞度尼斯了。

伊薇其實很懷疑桑西的身份,雖然她確實沒見過歷史上的那位桑西到底是什麽樣子,但從查過的資料也能了解,那是位相當虔誠的信徒。

而她面前的桑西,和“信徒”不能說是沒有半點聯系,畢竟他肯定多少算是主人的信徒——而那和“信徒”的本意基本就南轅北轍了。這位桑西嚴格來說應該是異教徒,這種思想的轉變是怎麽做到的,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謎題了。

桑西沒有要靠近她的意思,因此她又松懈下來,施施然地打開床單,在床上翻滾了幾圈,覆而停下來舒展身體。一陣捏泡沫紙的聲音從她的手指一路響到她的腳跟,她扭轉大腿,做了幾個人類的肢體絕不可能實現的高難度動作,緊接著才滿足地嘆息一聲,癱在床上不動了。

桑西並不說話。他的位置永遠在房間的角落,那裏擺著他的畫架和畫筆,上面的內容伊薇也看過,都是些鉛筆打下的草稿和簡單的練習速寫,很精妙,也很難看出具體描畫的內容到底是什麽。

看過兩三次後伊薇就對這些畫失去了興趣。

至於電影的事情,就像她之前說過的,那不是急事。他們才來這座島上不到兩天時間,而在她的計劃裏,電影的整個拍攝流程是大約一個月——像這種獨立電影,安排一個月時間已經相當充裕了,按劇本本身的體量,其實兩周不到就能拍好。

多出來的時間其實是留給桑西的。

坦白說,對於讓桑西擔任導演,伊薇也相當忐忑。她倒是不擔心也不會去質疑桑西的拍攝水平,哪怕她並不很相信桑西能玩得轉攝影機,可她對桑西的審美是絕對不會有任何意見的。

主要是不敢——開玩笑,誰要是敢質疑桑西的審美,只會有兩種可能,要麽這人是個狂妄的傻瓜,要麽這人就是純粹的智商有問題。

所以她預留了兩周給桑西,算是給桑西熟悉和習慣現代設備的時間。她對這種青史留名的大人物有更高的期望,覺得桑西應該要不了幾個小時就能真正上手,不過保險起見多給點時間也不會出錯。

這座島畢竟是一座花園。不工作的時候,伊薇也樂意去賞玩鮮花和蝴蝶。

說到蝴蝶……

“你去過小鎮嗎?”伊薇懶洋洋地問,“我強烈推薦你去一趟,別的不說,蝴蝶們很了解怎麽激起食欲。”

在佐著雪茄喝下數十杯蜜酒後,伊芙琳終於離開了吧臺,在大廳裏找了個座位坐下。

她渾身上下都散發著馥郁的香氣,既有花香,也有煙香。希克利在伊芙琳的對面坐下,伊芙琳向他投來朦朧而喜悅的目光,托著腮朝他微笑,笑得希克利也感到有些醉了,盡管他只喝了一杯酒而已。

長笛流瀉出風嘯般的高音,貝斯的節奏悄然而優雅地引領著音節,而吉他華貴而明亮的音色顯得那樣抒情,舞蹈的人群發出高低錯落的私語聲和談笑聲,食物的氣味飄飄灑灑,由遠及近……

那兩位為他們帶來軟鞋的少年和少女端著餐盤走過來,將食物一一陳列在他們的面前。

閃爍著油光色澤明亮的烤雞,周邊點綴著花骨朵似的彩椒、檸檬片、橄欖和堅果;燉煮得十分酥軟的奶油蘿蔔,表面淋了一層稀薄的香油,配一塊上好的奶酪;粘稠濃郁的燕麥粥,奶香四溢的蛋餅;肉汁流淌,泛著紅酒、迷疊香、胡椒與薄荷香的小牛排;還有兩塊四分之一巴掌大小的魚排漢堡,豐富的配料擠擠挨挨地被兩片蓬松柔軟的面包片夾在中間,最上層,提前炒制過後被碾碎的芝麻粒焦香撲鼻。

“嗯。”伊芙琳端詳著,“我沒有點這些。”

她馬上又補充:“不過看上去很好吃!我還是會付賬單的。”

“這是免費贈送的,女士。”少年開口了,他的嗓子脆生生的,能讓人聯想到群鳥撲簌翅膀的聲音,“新來的客人都會得到免費的餐點招待,今晚的住宿也是免費的——只有酒水和雪茄需要付賬。”

伊芙琳已經拿起漢堡咬了一口,邊咀嚼邊點頭表示自己聽到了對方的話。希克利對這些食物還有些疑慮,不過他在長時間的步行後也很難抵抗這些視覺上給人以美味之感的食物,因此也端起燕麥粥,又掰下一只烤雞腿。

食物一入口他就瞪大了眼睛。

味道……非常好,但並不是那種異乎尋常,叫人神魂顛倒的好。它們的迷人之處,正在於妥帖自然,就像大雨時分的一方屋檐,那當然比不上自己家裏溫暖舒適,可如果歸家之路還很漫長,誰會拒絕在這裏暫且避雨呢?

伊芙琳吃得比他快多了,他喝光燕麥粥的功夫,伊芙琳已經吃掉了自己的那份牛排、烤雞和奶油蘿蔔,倒是燕麥粥和蛋餅她沒什麽興趣。見希克利先選這兩種,她還問:“你愛吃這個嗎?愛吃的話就給你了。”

“嗯。”希克利痛快地接受下來,作為回報,他付出了自己的那份牛排。

兩人將食物一掃而空,希克利邊吃邊奇怪喝了那麽多酒的伊芙琳怎麽還有肚子容納下這些東西。過去一起吃飯的時候,也沒覺得伊芙琳的食量有多大。

不過說不準是過去的伊芙琳為了保持形象刻意在他面前吃得少一點,雖然“保持形象”這個詞放在伊芙琳身上……那荒誕的感覺,和把這四個字放在伊薇身上似乎有異曲同工之妙。

他們吃飽後又被少年和少女帶上了三樓。那是住宿的地方。伊芙琳吃飽喝足,連“我沒說要住在這”的話也懶得說了,很痛快地拉著希克利往上走,並在希克利來得及反應之前,幹脆地拒絕了對方提供的兩間房。

“我們睡同一間。”她說。

少年幾乎立刻就撅起了嘴,神色震驚又委屈。少女倒是不動聲色,只將征詢的、央求的眼神遞向希克利。於是少年和伊芙琳也同樣看向了他。

希克利:“……”

被這三雙眼睛盯著,他還怪有壓力的。

“她說了算。”他告訴兩位年輕人。

少年和少女都面露遺憾之色,少年的眼底甚至有瑩瑩淚光閃爍。希克利眼見著伊芙琳有些不忍心,張了張嘴,就要說什麽——

希克利大驚失色。

不是?!你是要說什麽?!你是真不知道這倆心裏在想什麽嗎?!

你敢說我們分開住他們就敢跟著我們進門你信不信?!

他抓住伊芙琳的手,與她十指相扣,伊芙琳立刻被引開了註意力,扭頭對他微笑。

他們就這麽十指緊扣著,進了屬於他們倆的房間,將少年和少女留在了門外。

“吃的不太對頭。”一進門,希克利就對伊芙琳說。

“啊?”伊芙琳還有點暈暈乎乎的樣子,“哪裏不對?不都是普通的食物嗎?”

“這是一座海島。”希克利提醒她,“這裏常見的食物應該是海鮮類才對。”

伊芙琳說:“可以運過來嘛。”

“地圖拿出來看看。”希克利也沒否定,只是這麽說。

伊芙琳就攤開了地圖,因為房間裏只有堪堪能放下茶杯的小桌子,地圖是攤在床上的,兩個人跪坐在床邊上,對著地圖仔細研究。

“果然沒錯——這座島上沒有任何可以產出主糧的地方。小鎮的周圍被森林包圍,最外圈是沙灘。我們住的別墅在這裏,”希克利點了點地圖,“這個標記應該是碼頭的意思,這座島的周圍倒是確實有很多個碼頭。”

“我就說是運進來的。”伊芙琳說,湊過來跟著希克利的手指看,“不過也挺奇怪的,為什麽這麽小的一個島上有那麽多港口。”

希克利沒說話,只是將地圖翻了過來,盯著地圖背後的字跡看了半晌。他說:“你之前告訴我,這座調查員學校‘不在這個世界’。”

“姐姐是這麽說的。”

希克利又思索了好一會兒,才緩慢地說:“這座島很奇怪,我在想,這裏的森林會變化,時間不規律,很多東西都不符合常理。如果已經確定在這裏能看到‘其他世界’的東西,那麽,也許有一種可能是——也許這座島就是可以通向許多不同的世界。”

“就像一個蟲洞那樣?很多蟲洞可以通往這裏?”

“也許它本身就是個蟲洞。”希克利說。他想到了那些蝴蝶。“蟲”洞。蝴蝶洞穴。那確實是一種說得通的解釋。

“我想可能是吧。”伊芙琳歪著腦袋思考了一會兒,“那還真是怪有意思的,雅各。”

“……你就一點也不覺得吃驚嗎?”

“這個設定在科幻小說裏還是比較普通的那種呢,甚至可以說是爛大街的設定了。”伊芙琳聳聳肩,“有什麽可吃驚的?我一向覺得,但凡是能寫出來的故事,都是可以實現、也一定會實現的。只是一個蟲洞而已,雖然我想假若是個物理學家來這裏,恐怕會信念崩潰到恨不得自殺,但我們都不是物理學家啊。我甚至搞不懂用科學的理論要怎麽解釋這種事。”

“再說,我們也沒什麽辦法。”伊芙琳又說,“我們就像誤入了暴風雨的蝴蝶,既然掙紮不了,不如好好玩玩。”

希克利突然意識到他們才剛剛確定了關系,而現在,他們住進了同一個房間。

他尷尬地別開了眼睛。

一雙手探過來,蒙住了他的雙眼。伊芙琳小小的笑聲回蕩著,她說:“雅各,今晚的月亮很亮呢。”

“……嗯。”他情緒難辨地說。

“我們剛才是不是有點吃得太飽了?”

“我還好,八成飽吧。”

“也喝了很多呢。這裏的酒後勁好足。”

“……那就睡了吧。我睡地板就好。”

“那也太冷了,雅各。你可以和我一起睡。”

“呃。”希克利實在找不到其他的反應。

“你害怕會有什麽後果嗎,雅各?”

“什麽後果?”希克利糊塗地問。

“噢。”伊芙琳靠過來,“雅各雖然很聰明,但其實也有點笨。”

她親親希克利的臉頰,又和他貼了一會兒。然後她拉起希克利的手,說:“好啦好啦,我們還是好好休息。沒什麽著急的,何況我也不是很喜歡事情的後果。”

“到底是什麽後果?”希克利問。

伊芙琳沒有回答。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